第220章 阿酒,只能我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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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前,人人都說謝珩命好,生在名門錦繡堆里,容貌又丰神俊秀,什麼都不用做就甩了尋常人八百條街,不到弱冠之年便已經謝氏一族的說一不二的人物。

 一擲千金是家常便飯,家中手足亦是兄友弟恭,好似這一生沒有半點坎坷。

 可誰記得,他年幼便失了雙親?

 誰知道他小小年紀就要擔起謝氏一門的興榮,家中弟妹個個都是他從小護著長大,連秋楓院里那個庶子都得了他一份照拂。

 別人在外頭惹是生非,在父母懷裡撒嬌耍橫的時候,謝珩在做什麼?

 謝老夫人看著眼前眸色發紅的長孫,忽然想起了,失去長子長媳的那一年。

 她這六十多年來,前半生過得極順遂,出身富貴,到了年紀嫁了個體貼恩愛的夫君,生了三子一女,個個如玉似珠的養大。

 日子美滿的叫人艷羨,說是人間極樂也不過如此。

 快到四十的時候喪了夫,沒兩年,二兒子也折在了風流債里,老天爺好像從那時候開始就時常同她開玩笑。

 幺女被擄,長子長媳為此奔波千里,命喪其間。小女兒回來時大著肚子,生下一雙龍鳳胎便一命嗚呼,她接二連三的白髮人送黑髮人,一下子就病倒了。

 那一年的年夜,謝玉成夫妻兩遠在千里之下,趕不回來,屋內小六小七嗷嗷待哺,外有惡賊逼上門來,所謂的宗親族人爭家產爭的昏天黑地,半點不顧從前情誼。

 謝家上下亂成一團,忽然間,有人拔劍而起,當場就砍下爭搶房契那人一雙手來。

 小小少年一身錦衣染血,執劍站在堂前,「爾等要命,還是要我謝家基業?」

 她從病榻中掙扎里起身,去堂前的時候,一眾人已經被小少年打發的七七八八。

 他擦了擦臉上的血,走過來,抱住了她,「祖母,父親阿娘不在了,您還有我。我以後會護著您,護著弟弟們,您不要怕。」

 那時候,謝珩才十歲。

 她的小東風從前愛笑也愛鬧,一雙琥珀眸清澈如水,方圓百里的小姑娘看見他都走不動道。

 可從以後,他似乎一夜之間就長大了。

 有些人說謝家的長公子桀驁輕狂手段通天,也有人說他萬花叢中過風流浪蕩,他在一千個人面前,彷彿有一千種模樣。

 再也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再也沒人能走近他的心。

 連謝老夫人有時候都覺得他心思難測。

 她想起往昔種種,眼睛不自覺的濕潤了,嘆了一口氣。

 謝老夫人慢慢的扳開了謝珩的手,抽回那張婚書放在桌案上,睜著老花眼一點點把他掌心的木屑清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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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祖孫兩許久都沒開口。

 松鶴堂里寂靜悄然,只有廊外風雨聲不絕。

 「東風啊。」謝老夫人拉著捧在手心裡長大的長孫,滿腹心事難以言說,語重心長道:「祖母知道你的心思,可你怎麼不想想。若是阿酒對你有意,此前那麼多人上門提親的時候,怎麼會半點不往你身上想?」

 謝珩啞口無言。

 阿酒對他無意,是他的心結所在。

 若非如此,豈會黯然至此。

 謝老夫人活了這麼多年,不知見過多少兄弟反目,姐妹成仇的事,心口越發堵的發慌,語氣不由得重了許多,「莫說阿酒是小五的未婚妻,就算不是,你也不能強求一個對你無意姑娘喜歡你啊。」

 「她只是,還不知道怎麼喜歡我。」謝珩嗓音啞的厲害,卻執拗的讓人心疼,「我可以等,等她再長大一些。祖母,我可以等,天長地久,總有她有些許喜歡我的那一天。」

 他這一生沒什麼想要而得不到的東西。

 聲名權勢,那些旁人爭得頭破血流的東西,於謝珩而言,不過浮雲塵土。

 唯有溫酒,與那些身外之物不一樣。

 那是他在這萬丈紅塵,唯一所求。

 桀驁無雙的少年斂去一身驕傲,小心翼翼守著的心上人,珍之重之,不敢有絲毫的逾越。

 謝珩縱有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之力,在她面前,也只敢奢求一場無關人間風月的長相守。

 謝老夫人又急又悲,「她說要養你,她待你好,不過是兄妹之誼,與男女情愛沒有半點干係。」

 謝珩不語。

 他是極孝順的人,這麼多年從來沒和謝老夫人紅過臉,家裡幾個小的偶爾鬧起來都是他在管教,到了他這裡。

 謝老夫人反倒有些沒法子了,拿著案上的婚書,抖開了遞到少年眼前,「你自己看看,這是你給小五阿酒親手寫下的婚書,當初是你自己立的婚書!你一句後悔了,就想當做什麼不曾發生過?你忘了你父母阿娘怎麼教你的?你忘了謝珩這個珩字是怎麼來的?!」

 堂外大雨催花落,竹枝柏樹被狂風吹得簌簌作響。

 謝老夫人的嗓音在風雨里越發凌厲,「我同你父親阿娘,從沒想過要強求你當什麼君子,那種為了名聲打碎了牙往裡自己肚子吞的蠢事誰喜歡誰去!可兄弟相爭、兄弟相爭的門庭還有哪個屹立不倒?千千萬萬個前車之鑒,你見得還少嗎?」

 謝珩面上血色全無,老祖母把那張婚書遞到他面前,逼著他字字句句都看完。

 他心神俱裂,避都避不開,目光劃過紅貼尾角。

 卻發現那裡儼然寫著——謝珩。

 謝家這一輩的公子,名里全帶了王字旁,幾人之間,只差了半個字。

 謝珩素來落筆隨意,字跡又龍飛鳳舞,旁人都沒看出哪裡不對。

 他腦海里閃過那日立婚書時的場景,當時匆忙,他順手寫下的,竟是自己的名字,思緒一片混沌。

 謝珩幾乎欣喜若狂,眸子聚起星星點點的光華,「祖母,這婚書上寫的……是我。」

 謝老夫人愣住了,收回婚書仔仔細細的看到最後,上面寫的真的是謝珩。

 老祖母跌坐在太師椅上,許久,才緩過來,啞聲問他,「那又有什麼用?誰不知道阿酒是謝家未過門的五少夫人?你這個做長兄的,若娶了弟弟的未婚妻,讓小五如何自處?將來史書上該如何詬病你?」

 謝老夫人老淚縱橫,「若你只是我家謝家的公子也就罷了,可你別忘了,你身上流的是誰的血!你來帝京城是為了什麼?」

 「孫兒用不敢忘!可……」謝珩一掀衣袍,屈膝跪在老祖母面前,「阿酒的清白,是我毀的,除非我死,絕不會讓她嫁於旁人!」

 「孽障!」謝老夫人聞言,氣得渾身發顫,抓起案上的佛珠手釧就砸在了少年臉上。

 手繩斷裂,佛珠落了滿地,滾過謝珩身側,繚亂了一地的燭火。

 他抬頭,眸色幽暗而堅定,「阿酒,只有我能娶。」

 「你莫不是瘋了?若阿酒知道此事,怕是殺了你都不足以解恨,你還要娶她……」謝老夫人氣急攻心,險些往後倒去,謝珩連忙起身去扶。

 「你給我滾出去!」謝老夫人卻一把推開他,厲聲喝道:「毀人清白,奪兄弟妻,如此厚顏無恥,怎配做我謝家人?滾出去!」

 外頭的嬤嬤聽到這幾乎要掀開屋頂的動靜,連忙進來扶著謝老夫人,連忙倒水又拿葯。

 其中一個勸謝珩,「大公子先回吧,老夫人這身子實在氣不得。」

 「祖母保重身子。」謝珩退到了門外,片刻間,門就合了上去。

 瓢盆大雨下個不停,少年一言不發的跪在老祖母門前。

 什麼罵名美名身後名,他都不在乎。

 他只想,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