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9章 你笑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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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溫文見狀,想也不想的就伸手一把按住了她,「幹什麼去?」

 溫酒凝眸看他,微微笑道:「我只是去會會夜半來客而已,你慌什麼?」

 「我慌?」溫文到底不是三公子那般天生如冰如雪的冷臉玉雕像,當下便有些維持不住臭臉了,冷笑道:「瞧瞧別人又是迷煙,又是易容術的,大半夜還能越過重重宮禁,潛入帝后寢宮,顯然不是普通人,你一個瘦的風一吹就能吹跑的……」

 他說著,忽然覺著自己同她說這麼多有點不對勁,當即話鋒一轉道:「你一個什麼都不會的廢人,上趕著去送死嗎?」

 溫酒聽到這話,一點也不生氣,反倒有些想笑。

 唇角不由自主的微微上揚,心下卻忽然酸澀的難以形容。

 她沒說話。

 貼在窗外的那個黑衣人的同夥卻有些等不住了,一邊壓低了聲音說著「你今天晚上怎麼回事?換個人這麼磨磨蹭蹭的?」一邊撐在窗欞上就打算翻進來。

 溫酒聞言,當即翻身下榻,特意掐著嗓子,輕輕應了一聲:「再等會兒,馬上。」

 「快點!」外頭那同夥和這個黑衣女子好似也不是很熟,竟然沒聽出來聲音不同。

 溫酒沒顧得上慶幸,立刻飛快的把倒地的黑衣女子扒了個乾淨,連裡衣里褲都沒留。

 溫文在一旁看著,臉色頓時紅了又白,滿臉都是「她到底在幹什麼」的疑惑和不解。

 「別光看著,過來幫忙。」溫酒說著,伸手從榻邊抽出長衫來,往女子身上一裹,直接推到伸手過來的溫文懷裡,極其自然的開口指揮道:「把她扛起來,從那邊的窗戶扔出去。」

 溫文動作微僵,還沒想明白自己方才怎麼就那麼聽溫酒的話?

 她說過來幫忙,他就伸手?

 腦子呢?

 溫酒看了窗外一眼,生怕那些人等不及要翻窗進來,不由得開口催促了一聲,「別愣著,扔出去啊!」

 溫文糾結了許久「我為什麼聽她的」,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來,一聽到這話,扛起昏迷的女子就走到了窗邊,抬手就扔了出去。

 外頭那人連忙伸手接住了,低聲埋怨道:「幹什麼?這好歹是個殿下,摔壞了你我誰擔待的起?」

 站在窗邊的溫文:「……」

 片刻后,窗外那人的聲音被夜風吹散。

 溫文卻還站在原地,背對著溫酒,額前的碎發被吹得凌亂飛舞,猶如在宣洩他心中的凌亂一般。

 怎麼又聽了她話?!

 溫酒忽然有些想笑,往後退了幾步,盤腿坐在地上,背靠著軟榻。

 被夜風拂動的羅帳輕輕擦過肩膀,夜半時分一場駭然過後,滿懷有驚無險的慶幸,連帶著積壓許久的心事也變得明朗起來。

 她偷偷的彎了彎唇。

 不遠處的溫文卻好似感覺到了什麼,轉身看來,瞪著她,滿臉不悅的問道:「你笑什麼?」

 溫酒還沒來得及回答,便聽溫文繼續道:「我今夜來此,是奉命行事。」

 少年嗓音清冽,冷冷道:「方才我不是要幫你!」

 「嗯。」溫酒點頭,從善如流道:「你先前來刺殺我也是奉命行事,不是你的本意,我知道的,你不必解釋。」

 溫文看向她的目光里出現了一種叫做「疑惑萬分」的情緒。

 他皺眉,幾乎要在額頭刻上「你臉呢?」幾個大字。

 被謝東風「不要臉則無敵」**壓制了許久,不知該如何翻身的溫酒忽然在這個時候,意會到了這個絕招的妙處,心下想著豁出去了。

 阿酒隨意至極往羅帳上倚去,右手從塌下的八寶盒裡摸出一顆夜明珠放在地上當燈火照明,而後左手輕抬,在邊上的空地拍了拍,「阿文,過來坐。」

 溫文低頭看著在價值連城的夜明珠在地上滾,眉頭皺成了川字,思緒卻被灼灼珠光帶著飛遠了。

 他年幼時,溫家家境還算殷實,供得起他上學堂,還能養的起家裡幾個蹭吃蹭喝的,後來父親那一摔,折了家裡的頂樑柱,治病吃喝都要花銀子,家裡逐漸的入不敷出。

 爭吵聲也變多了起來,姑姑開始同爺爺奶奶提讓他不要讀書了,天底下讀書人千千萬萬,能考中的就那麼幾個人,紙張那麼貴,每夜點油燈也費銀子……說得多了,原本一心想著要讓孫子讀書中舉出人頭地的爺爺奶奶也開始動搖。

 借住在家中的表姐李芸有次同他吵起來了,從平日的筆墨紙硯錢算到學堂先生的那些銀子,「溫文,你本來就不聰明,天生就是務農的命,幹嘛費銀子去做那樣的春秋大夢?這夜夜點燈背書都背不了幾句,我這做表姐都替你心疼燈油錢!」

 溫文確實不是讀書的料,他自己知道,也偷偷和父母說過不想讀書了,家中拮据至此,他還不如早些去找個活計賺些銀子,讓家裡好過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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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那一天,他的阿姐從外頭擺茶攤回來,恰好聽到了這話,當下便抬起腳盆把李芸澆成了落湯雞,冷聲道:「溫酒的弟弟要讀書還是務農,都輪不到你姓李的來指手畫腳!別說是夜裡點個油燈,哪怕是天上的星星我也給他摘下來當燈照!」

 溫文那時候想,他的阿姐,是這個世上最好的阿姐。

 後來,他在學堂時常因為窮酸被同窗笑話,有一次忍不住連夜逃回了家,同阿姐一起坐在茅草屋的屋頂看星星,怯怯的同她說:「阿姐,我真的不想讀書了……」

 溫酒坐在茅草堆里問他:「是不想繼續讀書識字?還是因為家裡拮据不想被同窗笑話不想去?」

 溫文心中糾結,一下子說自己不是讀書的料不想白費家裡的銀錢了,一下子說想幫阿姐阿娘分擔一些,吞吞吐吐顛來倒去,到最後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只想哭。

 阿姐罵了他小半個時辰,而後開解了他整整一夜:人可以窮,但不能志短。

 ——你負責好好讀書,我會掙銀子養家的。

 ——你爭點氣,多識幾個字回來教我,我以後生意要是做大做紅火了看不懂賬本豈不是被人坑了銀子都不知道?那不可行啊!

 ——等我賺了大錢,給你買一百盞燈……不!一千盞!那什麼夜明珠不是亮如白晝,價值連城嗎?我也給你弄來當燈照。

 往日情景歷歷在目。

 溫文以為自己已經忘記了的東西,此刻悄然浮上心頭。

 他看著地上被主人拿來隨手滾地的夜明珠,不由自主的抬眸看向溫酒。

 她只穿了一身白色裡衣,墨發如瀑垂下,隨隨便便就坐在了地上,懶洋洋的靠在牀榻上,一點也不像白日里錦衣玉貌尊貴無比的西楚嫡公主。

 卻漸漸和他塵封在過往的那個阿姐重疊在一起。

 各散天涯的五年光陰,死裡逃生后流落他鄉,在死人堆里一日又復一日的磋磨煎熬,恨意一點點堆積成高牆,可就被她一句「阿文,過來坐」擊得粉碎。

 心牆塌了,月色和星光帶著他家阿酒的溫聲輕語瞬間傾斜而入。

 溫文輕手輕腳的走向溫酒,在她身邊席地而坐。

 夜半時分,靜悄悄的。

 阿酒側目看他,在心下糾結了好一會兒,才溫聲問道:「捨不得殺我?還是捨不得我嫁到大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