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6章 送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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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衣少年伸手攔路,卻背對著她,墨發和衣袖被夜風吹得翩翩飛揚,一副早有預料就是在這等你的樣子。

 看在夜離眼中,越發覺著這人欠揍。

 她方才對著謝琦是左思右想琢磨著什麼把話說的明白點,讓他心裡少點糾結,這會兒瞧見溫文半路冒出來,直接就伸手去拔腰間的軟劍。

 一直背對著她的溫文察覺到了空氣中莫名洶湧起來的殺氣和怒氣,連忙轉身道:「有話好好說,能動口就不要動手,我可是給你送銀子的!」

 少年語速奇快。

 他倒不是怕夜離,只是今個兒瞧她這幅黯然傷心的模樣,若是再動手同她動手打架,豈不是還有幾分佔人便宜的嫌疑?

 夜離皺眉看他,有些不大相通道:「你有那麼好心?」

 溫小公子一聽這話就不樂意了,「你說的這是什麼話?」

 夜離也不管他高不高興,當即問道:「你吃飽了撐的慌?」

 溫文剛要開口說話,立刻又噎住了。

 其實也怪不得夜離會有這樣的反應,著實是因為溫文和她在來帝京城的這一路上就沒好好說過幾句話,常常是一言不合就開打。

 除了,在謝府被謝家眾人關懷備至問東問西的時候,曾經生出過一兩分「同病相憐」的感覺之外,兩人也算不得是什麼友人。

 夜離沒好氣道:「你沒事就趕緊從哪來回哪去,沒事湊什麼熱鬧?嫌日子過得太舒坦了,出來找揍么?」

 溫文本來還想好好同她說話,一聽此言,頓時就有些冒火了,「我看你才是一天不打上房揭瓦!」

 夜離聞言,頓時柳眉倒豎,猛地抽出了腰間軟劍,飛身一縱,銀光熠熠的劍鋒眨眼間便刺到了少年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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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溫文見狀,當即側身一避,從袖中掏出幾張銀票來,刷的展開給夜離看,在她再次攻來的手,順勢塞進了她袖子里。

 少年轉身躍上了另一邊的屋檐,離得遠遠的,朝夜離道:「這些銀票是我阿姐要給你的,不是我,所以你不要想多了。」

 他迎風而立,話說的再清楚明白不過,「我哪怕是吃飽了撐死,也不會白白送銀票給你的。」

 「你……」夜離被氣的差點頭頂冒火。

 奈何溫文今夜只退不攻,跑起來比兔子還快。

 她摸了一下袖中亂成一團的銀票,當下也沒有再追。

 少女站在屋檐上,和十幾步開外的少年遙遙相對,忍不住問道:「溫酒為什麼要送銀票給我?」

 「我哪知道?」溫文自個兒都想不通,隨口道:「她說你這幾天可能要偷偷走,讓我多盯著謝府一些,果然讓她猜中了。」

 其實他被阿姐叫進宮,聽了半天的囑咐的時候,真心覺是阿姐想多了。

 夜離和謝琦好好的待在謝府,怎麼會忽然要走,可阿姐這人就跟能掐會算一樣料事如神。

 夜離用另一邊的袖子擦拭著劍鋒,氣呼呼道:「溫酒怎麼這麼多事!」

 「哎!」溫文聞言,立刻飛身上前,不悅道:「你這人怎麼不識好歹?」

 夜離見狀,立馬就給他一劍。

 溫文眉頭微跳,當即足尖一點,飛身而起,從旁邊的大樹上折下一條樹枝來同夜離纏鬥在一起,沉聲道:「我見你今夜之後這般黯然傷心才讓著你一些,你不要太過分啊!」

 少女聽到這話,怒色更甚,「誰要你讓?」

 她問著,一劍劈斷了溫文手中的樹枝,怒聲道:「誰黯然傷心了?」

 溫文為了避開劍鋒連退數步,愣是沒想明白這姑娘家家的為什麼總是喜歡口是心非,明明都傷心的黯然離去了,還不許人實話實說。

 少年琢磨不明白,但是已經退到屋檐最邊上,屋瓦踩落了兩片,落到地上碎的不成樣子。

 他猛地回頭看了一眼,發現身後沒路,再退就掉下去了。

 而夜離火氣正盛,眼看著就追到了跟前。

 溫文靈機一動,摘下腰間的錢袋當做暗器打在少女的劍鋒上,阻了她的來勢片刻,趁機往謝府方向的屋檐掠去。

 夜離用劍鋒一挑,伸手接住了那個錢袋,不由得嘲諷道:「方才也不知是誰說寧願自個兒吃飽了撐死也不會給我送銀票花。」

 少年足足掠出去七八步遠,確定距離安全了,才停下來,回頭看夜離,「這是銀子,不是銀票。」

 他說著話,自個兒也覺得有些強言爭辯,當即又道:「就給你買糖吃了,省的某些人不識數,拿幾百兩上千兩的銀票買一串糖葫蘆,沒走出多遠,就要靠殺人越貨當劫匪才能吃飽飯,到時候又給我阿姐姐夫添麻煩。」

 「溫文!」夜離怒道:「你是不是想死?」

 少年作勢又要往謝府那邊去,見夜離追了兩步又停下了,這才放下心來,回頭笑問道:「我如今活得好好的,為什麼要死?」

 夜離懶得同他說話了。

 溫文站的遠遠的,打量了少女片刻,見她是真的快氣炸了,這才收斂了一些,正正經經的同她說:「方才我阿姐給你都是大額的銀票,你記得找開了慢慢花,去了外頭別動不動就拔劍砍人,這天底下有幾個人扛得住你這麼追著砍?你以為旁人都跟我似的……」

 他說著說著,忽然意識到夜離看他的目光變得有些微妙起來,不由得頓了頓。

 片刻后。

 少年才繼續道:「總之,過去的事都過去了,人要朝前看往前走,無論從前手裡沾過多少血,只要不是濫殺無辜之人,只要以後……只要以後同從前不一樣,就不用一直活在過去了。」

 這是阿姐同他說過的話。

 如今他說與夜離聽,哪怕他沒有阿姐那般舌顫蓮花,但是勝在真心實意,多了那麼幾分同是舊時血海淪落人的共鳴。

 夜離聽著聽著,心中越發難過起來,面上卻半點不顯,只咬牙道:「你今天這麼這麼啰嗦?!」

 溫文一時無言:「……」

 脾氣差的姑娘他見過不少,但是像夜離這般差的,真真是當世少有了。

 白瞎了他那麼多肺腑之言。

 少年有些頭痛的抬手扶額,忍不住道:「算了算了,你聽得明白就聽,聽不明白就當做沒聽見。」

 夜離「哦」了一聲,「那我剛才什麼都沒聽見。」

 溫文被她氣的半死,差點從屋檐上掉下去。

 夜離見狀,忽然被逗笑了,「你沒事就回家睡覺,別瞎管閑事!」

 她說著,回頭朝少年道:「我走了。」

 「嗯。」溫文應了一聲,不咸不淡道:「若是你暫時找不到地方去,就到我這來,反正屋子多的很,多住你一個也不多。」

 「呸!」夜離想也不想的就呸了他一聲,「誰沒地方去?誰要住到你哪裡?說話這般不中聽還這麼啰嗦,難怪沒美貌佳人喜歡你。」

 溫文頓時:「……」

 他難得好心一次,還被人嫌棄了。

 完全不知道說什麼好。

 少年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嘴損成這樣還好意思說我?要我是謝琦我也不留你!」

 夜離氣的又想砍他,剛走了兩步,又踩碎了瓦片落到地上,發出不小的聲響。

 底下屋裡的人在窗邊探出頭來,怒聲道:「大半夜的老踩我們家屋頂做什麼?一晚上踩碎多少片瓦了?這是帝京城!天下腳下!還有沒有王法了!」

 夜離頓時停了下來,有些手足無措。

 溫文站在不遠處看著她被吼懵了,頓時忍不住發笑。

 少女回過神來,氣的當即揮劍從屋檐上抄起一片瓦打向了溫文。

 她什麼也不說,轉身就沒入了夜色里,飛身遠去。

 少年站在屋檐上,抬手接住了射向面門的瓦片,喊了聲,「夜離!」

 少女沒回聲,也沒有絲毫的停留。

 溫文也不管她能不能聽到,自顧自道:「我阿姐說,不管你去哪、走多遠,記得回來啊!」

 少年的聲音散入夜風裡,片刻間便散盡了。

 溫文站在原地,抬手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語道:「我很啰嗦嗎?」

 聲落後,他又立馬否認道:「肯定是夜離瞎說。」

 肯定是因為謝萬金走了,家裡沒人成天說個不停,所以才顯得他這個多說兩句的人有那麼一丁點啰嗦。

 好人不好做啊。

 吃力不討好。

 少年站在夜風裡,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不管怎麼樣,該說的他都已經說了,夜離這脾氣誰扛得住?

 他這般想著,不由得回頭看向了謝府,只見蒼茫月色里,青衣公子坐在屋檐上,身後朱檐飛瓦重重,月色如霜落了滿身,越發顯得皎皎君子,如玉如琢。

 謝琦自從夜離走後,就一直坐在屋檐沒動過。

 他坐了許久,才把袖中的小匣子取了出來,裡頭是一支藍紫交疊的紫陽花花簪,珠玉雕琢珍珠點綴,栩栩如生。

 謝琦還記得午後時,祖母將這隻花簪遞到他手上的時候,笑著說:「你也得學著哄離離開心啊,送點姑娘家喜歡的東西,說些好聽的話……」

 少年聽進心裡去了,還沒來得及去做,離離便走了。

 很多事,他以為不用說,只要一直陪在她身邊就好了。

 而許多東西,他自己也想不明白,分辨不清,便覺得陪伴相守是這世上最難得最美好的事。

 可是,人世紛雜,總是讓置身其中的人受盡磋磨,逃不開,也避不過。